●刘侃
从师范学校毕业后,我循着另外一个岐山人红柯的足迹来到了北疆,想着那里有额尔齐斯河的吟唱,雪山的曼妙身姿以及牧场上安静啃食草皮的美丽奴羊清澈的眼神,红柯梦幻般的笔触给了我前行的力量。在距离中哈边境只有6公里的团场,我开始了教书生涯,在那所废弃的学生食堂改成的职工宿舍里,我备课、埋头书写,想念关中老家的时候我会打开手机上的地图,团场是一抹绿色,和红柯描写的北疆一样,只是那条河不是额尔齐斯河,而是叶尔盖提河。
叶尔盖提河畔的团场学校,学生们来自附近连队——一群正儿八经的军垦三代,他们祖籍山东、湖北、河南、江苏……他们的祖辈是王震将军麾下英勇的战士,南征北战,凯歌进新疆,国家一声号令,十万将士就地转业,仗剑扶犁,挖地窝子,搭建营房,驻守万里边关生息繁衍,用一生的坚守筑起保家卫国的“西长城”。学生们口中的连队、团场对我来说很陌生,在这种陌生里我开始了家访。我骑着自行车跑遍7个连队,初夏的风吹黑了我的皮肤,大片的条田里有人们忙碌的身影,条田边的榆树林带里凉风习习,连队的房子如营房式排布,学生家宽敞的院子里种着向日葵、玉米、南瓜,鸡鸭鹅悠闲地在院子里啄食,这时脑海中不免出现“田园牧歌”一类的词,这种场景在十年前的团场、连队随处可见。
一次偶然的机会,我转岗到团场电视台,告别三尺讲台,从事新闻采编工作,学着用镜头来记录身边的人和事。我的镜头记录了团场的变化,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破旧的土坯房被拆除,居民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。搬进新楼房的那些日子里,团场到处喜气洋洋,职工们自发成立了威风锣鼓队和秧歌队,他们踏着鼓点、手舞彩扇,表达心中的喜悦和感恩。他们说,正是党和国家的好政策,他们才能住上这“水电暖气”齐备的楼房。老军垦们心里感慨着,当年连队指导员作春季生产动员时说的那“楼上楼下,电灯电话”的生活如今早已成为现实,与楼房配套建设的游园、广场一应俱全,出门散步,常会弯腰拾起路边枯树枝准备带回家当柴火,起身后才想起自家的旧房子、土灶台早就拆了,取而代之的是明厨亮灶,几乎一夜之间,团场焕然一新。团场涌进的年轻人越来越多,他们充满朝气,常常出现在田间地头,他们懂科学生产,会用先进的农业设备仪器,还会把土壤送到团部的实验室去检测,他们活跃在群众文化活动的舞台上,能说会唱能跳会演。老军垦们说,这些年轻人像极了当年的支边青年,不同的是,这些年轻人都在团场安了家,成了新兵团人。我的镜头记录过他们的婚礼,也记录过他们的生活,我收集的这些生活的音频、视频素材或许某一天会成为史料,这史料见证了团场的变迁。
团场的生活节奏慢,交通邮件慢,人心也慢,到了牧工转场的季节,团部外的省道就成了牛羊的牧道,牛羊们老实温顺地走在路边,主人骑在马背上似睡非睡,一只牧羊犬前前后后跑着,让羊群保持队形,路上的汽车只能列队等待,让这群牛羊们先走。到了团部门口,牛羊的主人会从马背上下来,走进团部的小商店,买瓶酒,买些零食和馕,牛羊们就在路边等着,阳光洒在牛羊的身上静谧极了。团部的商店既是转场牧工的补给所,又是人们闲聊的场所,商店的主人是一对夫妻,两口子在深圳打工3年后,回到团场租下了团部门口的门面房,开起了小商店。后来,团部的商业区建好了,两口子买了一套门面房,装修一新,小商店成了百货超市,女人热情爽快在柜台收银,男人沉默憨厚每天在货架间理货,或者开车进货,到了夏秋之交,两口子会闭店个把月出门旅游。
从团场出发,追随着红柯的笔触在北疆大地上游走,见证一个个令人欣喜的变化,这变化里是兵团人的生活态度和精神状态的写照。那些属于自然的,时代的,大众的,个人的叙事终将汇入历史河流。



